【护心古剑综】非常身——对紫胤讲讲凌霄的故事

核心内容源于我某天突然发觉,雁回和凌霄,紫胤与屠苏,好像都是师徒,然而他们的师徒关系、人生经历,相似性中更突出的反而是那种对称性。
有想一个一个把自己用在里面的梗列一下,但是有点懒了。但求同好能get到吧,哈哈。


——人生无根蒂,飘如陌上尘。分散逐风转,此已非常身。

 

多年后,雁回在一次远游中遇到紫胤真人。

她出门前卜卦,占得西向。

或许是太阳过于炽烈了,雁回见紫胤于街市人群中走来,还没有细看那张让她熟悉的面孔,便先感到眩晕。她想他是听到自己叫出一声师父,于是驻足望向她。当下更加天旋地转。

当然,她并没有在这样重要的时刻真的晕过去,她很专注地看,想要把他看进自己眼中。

真是相像啊。雁回有些痛心,为什么她自己是如此清醒如此聪明,如此熟知这世上正是有面容相似的人才最能觉出人与人本身的不同,如此不假思索地就是知道面前之人不是她师父凌霄,她师父凌霄也并不会化作面前之人回来。可她忍不住,忍不住依然端详、注视、凝望……

她越看越远,直至有些茫然了。紫胤知她目光所期并非自己,不禁垂眸极轻地叹了口气。

之后他们多次在除妖伏魔时相遇,雁回直说想是晚辈与剑仙您有缘分,实在是不得不相识了。是啊,他们为什么总能碰到呢。雁回很爱笑,跟着他,一开口叫“剑仙您”。她说,天下修仙者众多,自古至今有许多真人、不少仙人,天下御剑第一人却是当世唯一,至于称呼加您就更好说通了,人多有口癖,有些就爱说一些“朋友你”“你朋友”这样的词。她总有自己的一套道理,所以独占了这个组合略显奇怪的尊称。

雁回在他身侧时总爱盯着他瞧,如同第一次见面时候那样,紫胤也就纵容她瞧去。

“剑仙您与我师父甚是相像。”雁回喝了酒,有些摇晃着迎上阶前负手观星的紫胤。紫胤只好不看星星改看着她,半是了然半是好奇地哦了一声。

雁回本说“亡师”,音节阻塞唇齿沉滞,她心中不觉得难以面对这个词,可努力之下仍觉异常艰辛,身子往栏杆上一靠,望天。“真像啊,不仅面容仿佛,身形更是令晚辈遥遥初见便心中震动。”她觉夜幕极高,星辰极远,丝丝云缕行走极快,掩映一弯钩月,“只是您停下来看向我这边,一照面,我就知道您与我师父俨然是两个人。这些日子,晚辈多有冒犯,细细看来,您和我师父眼睛鼻子嘴巴耳朵面貌轮廓高矮胖瘦乃至手型,拆开看去每一样都几乎是一模一样的。”紫胤听得颔首,面上若有似无的一分笑意。

“尤其是剑气。第一次见您,我心里咯噔一下,第一次于山下仰望您化剑身时蓬勃凛冽的剑气,冰雪之色,我魂都要掉了。我没有见过我师父化剑的样子。他平日法术使出来也是冰雪色的,听人说,他唯一一次化剑而去,也是一柄冰雪长剑,那条黑河连着两岸都冻住了,冻成了一片霜色。”她抿抿嘴,拍拍心口,“我就想,连这个都能一模一样么?”

因而她追随这冰雪色的剑气,不由自主,但缘分是要争取来的,她要争取。

“可是这些一模一样,合在一起,怎么就是两模两样呢。”雁回看向紫胤,也朝他笑起来,“我师父啊,他老爱皱眉头,刚进师门的时候,我们几个小的就跟大师兄抱怨,说师父怎么看起来总是那么沉甸甸的。虽然他对我们其实很好很温柔,但是他好像不会大笑,常板着脸,除了练功时板着脸督促,还有犯错时板着脸训教,要笑呢,只微微地弯一弯嘴唇,眼睛里笑一笑。这点和剑仙您还挺像的。不过啊,剑仙您是出尘,我师父和这个词不太沾边。那时候,我们师祖还在,他是个幽默的小老头。我们偷偷地去问他,师父长这么大,有什么事让他开怀大笑过么?师祖说,我徒弟里顶数这个最严肃,好像每天都有大石头等他推上山。我们又问,那师父有没有掉过眼泪哭过鼻子呢?师祖说他不知道。我们大失所望,一度到处打听,他一点儿有趣的传闻都没有。只有一件,说师父那一辈门人年少时跟着师祖到人间救济难民,师父想出一个为辰星山充实弟子的方法,他说现如今出自自愿入玄门苦修的普通人越来越少了,不如把这些孤儿都收养做弟子。师祖头都大了,他说,修仙之缘可遇不可求,我们不是救济院,也不是育婴堂啊。后来师父救了我这个孤儿做弟子,辰星山多了一句名言:师父不捡徒弟,徒弟难道自己千辛万苦找来辰星山吗。我想,真有道理,我们山门可不好找呢。”

 “听你这样说,我倒很想与你师父见上一见。”紫胤若有所思,事实上,他真有所思,故而也反常态,他竟说:“你师父,很是可爱。”

雁回猛点头,笑出声来。“是啊,他很可爱。诶,我第一次听人用可爱这个词形容他。哈,他的确很可爱。我怎么就没想到过呢。”

笑了一阵,雁回倏地转过身子,将整个上身俯出栏杆外去,下面是蛇行山径,填谷密林。紫胤吓了一跳,怕她醉酒跌出去,忙扶住她一臂:“怎可任性贪杯,醉成这样。夜风吹酒冷,虽在夏日,也当小心受寒。”“您这点也好像他,我小时候刚到辰星山,看什么都好奇,哪儿都想去探索看看的时候,他就这样。”看雁回眼中眸光星星,谈兴尚浓,紫胤无奈道:“天下为人师父,皆是如此。我取件衣裳,你披上再聊。”

雁回将他说“我”替换为“为师”,觉得他定是本想这样说的,笑道:“修仙之人,寒暑不侵,哪有那样容易受寒。您说披衣再聊,也不嫌我絮絮叨叨说这许多,我真心欢喜。披了衣裳,怕是我索性说上一夜。”

“无妨。你心中蓄积愿讲给我听,我自亦愿聆听。我也有许久,许久不闻后辈与我如此长谈他的心事了。”

夜风吹响深黑的声涛,盖过蝉声寂寂。

“我十分、万分地感激上苍,让我遇见了您。”雁回正色,抬起头认真仰望进紫胤的眼睛,深深地呼吸,“这么多年了,这些年我似乎已经渐渐地记不清他的模样。我常常回忆过去,回忆到梦见过去,梦见过小时候他教我使筷子,因为我生来心疾,父母不得不放弃我,我打小流浪,一直用手抓东西吃。他教我写字,写自己的名字,我写得不好看他也夸我。教我练剑,我练不得灵力术法,他亲自炼一把适合我修体术的剑送我。他教我做人的道理,逼着我背那些圣贤之言。回忆不起他清晰的样子时,我很惶恐,做梦梦到他,本来有些欣喜,寄希望于梦中发掘潜伏识海的记忆片段,梦里他老是不正过脸来,我看着我自己本来只该镜照才见的脸,原来梦里我站着旁观的视角。直到遇见剑仙您,我才惊喜地发现,原来我还记得他,牢牢地记得,像我小时候,和师父朝夕相处,天天看着他,熟悉他,像那时候一样,牢牢地记得,他的每一部分。”

“我师父凌霄,护佑苍生与我门人,阻挡伏阴黑气侵蚀世间,当日化剑而去,一去不归了。”雁回说得很慢,“那天辰星山星辰陨落,流星过后,大雪晶莹纷纷扬扬,绵绵覆盖百里,每一枚雪花都透着几不可见的粉红,积到后来方显出赤色,所见之人以为是灾殃之兆。可是这雪很快被和煦阳光消融殆尽,竟没有冻伤一点儿生灵。那时我不在山中,等我赶回去的时候,只见到师父身上的灵力配饰,中间镶嵌山海。我一直将它珍藏在身边。”

雁回从怀中掏出锦囊,捧了珍藏在其中的灵力配饰在手心给紫胤。紫胤右手接过,感知其灵气缠绕,左手捏诀,然而试探其中却已无半分灵力在了。他想到一个可能,手指微微打颤起来,手中金石似有灼烧的意思。他的右手掌心有一个早已痊愈的伤口。

“天道有常,生死轮回。我见识过轮回,我就是死而复生过的人,然而世上还有一些人,魂飞,魄散,身,死—— 道,消——因此上使我更解尘寰中所说人死不能复生的苦楚。”雁回曾是个恐惧死亡的人,或者说,她是太想活下去了,那时候她害怕自己死亡,也害怕旁观死亡,她没想过凌霄这样厉害的神仙般的人物,也会死掉,但如果你问她凌霄死了怎么办,她一定惊慌失措。然而凌霄死了,她没有亲眼见到,他就死在她的耳闻中,死在别人的言语中,轻飘飘的,什么都没有了,她根本不知道他是怎样死去的,所有人劝她在难以置信中相信,“从有到无总得有个转化的,怎么会有消失得无影无踪无处可寻一点儿都不见的事物呢?剑仙您知道,或者在哪里听说过,怎样能招回身死魂消者的魂魄吗?不能招回来,那么要去哪儿找回也好,哪怕是那么一点儿……”

因为种种误会,他走之前,她很久都没有叫他一声师父了。其实那些误会早就说开了,只是有太多事情要做,有太多阻隔贻误。她想着,虽然各在天一涯,她和他,总是在为同一个目标努力,为同一个心愿奔走,将来她以长大成人的面目与他重聚,到那时,她站在他身边,叫作比肩而立……她知道原来当她做着这样的梦时,这梦就只能是永远的梦了,当时她伏在地上,攥着那个灵力配饰紧紧按在心头,好像那样会多一些安慰少一点疼痛,她一直哭,一直叫师父师父。他若在断舍不得一声不应,这世间是没有他的世间了,她以为自己有流不尽的眼泪,惶惑于如何面对没有他的余年……

哭罢了,叫罢了,也过了这么多年,谈起和他的往事,多是笑,而非泪。她问自己,她就这样接受了凌霄的死,和他的彻底消失吗?

“我从不是个执拗的人。我理应不必执着。任何一个人都会说,应当节哀顺变。尤其是我师父他自己。”况且凌霄说过,他九死不悔,他一早教她背鱼与熊掌不可兼得,他的道,正是“生亦我所欲,义亦我所欲,二者不可得兼,舍生而取义者也”,他死得其所。“只是我的生命中出现过太多的奇迹,我死去还能重生,有人送我重生的礼物,让我不会失去前生的记忆。我很幸运,故而还奢望能更幸运一点。何况对我来说只是一种愿望的,是他独一无二珍贵的性命。”可雁回也认为,这一点好似不应该的痴是来自于师徒的传承——她后来知道,凌霄为师祖清广铸法阵压制黑气的时候,也不是没想过真正的清广真人已经死去,他那时费力守护的也许只是一个宿体。

自此,她凡是出门远行,游历修炼,都会问长生卦,希望自己能有一次机缘,窥得天外之天,寻得逆道之道。这次,她遇到了紫胤。不知是上苍在回应她的期望,还是上苍在警醒她的妄念。

紫胤良久不语。雁回眼里的光渐渐熄下去,她捧起紫胤方才干脆为她披上的外袍蓝白的广袖,剑仙在这世上,一定容纳过多得多的生死来去。她用“经历”“承受”都觉不妥,前者显得轻描淡写,后者又显得逆来顺受。

“论灵力功法,我现在比过去要强大得多了,念力心法,我也已登堂入室。我常常想,止不住地想到——这样继续好好努力下去,有一天,或许有个什么方法……”

她不再说下去,她发觉剑仙此刻不是那么像一个仙人了,他的神情没有变,月光倾照在他脸上的角度微弱地推移,他的面影如此柔和。紫胤没有说出那些雁回早就明白的道理。那没有用的,他也早就明白了,世间不正是长有痴人吗。

最后,他说,多年前我从天墉城移居昆仑隐,每次下山,都去探望一位小友,她或许,可以讲些你想知道的事。

他眺望着东方的山外山,那里的天际开始流露冲淡夜色的黯黯曦光。雁回在紫胤空明可谓慈悲的眼神深处看到了天道:循环亘古,冷锐端严,却在他移目之间掉落着细小碎裂的光点。她向紫胤容纳一切的心投入她人生的利石,看到犹如一粒雪融没于温热掌心般的动摇。突然觉得自己残忍。但很快安然于希望的长存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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